向左走,向右走

 更新时间:2024-03-28 17:03:29

向左走,向右走

10月10日,是我二十岁生日。我在图书馆转悠,那是很平凡的一天,如果没有遇上她。

我们在狭窄的电梯里相遇。当电梯门缓缓开启的时候,我慢慢的看清了那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她的脸苍白而冷峻,看得令人心疼。但是她的眼睛是灵动而且明亮的。如清澈的泉水,令人顿生爱怜。柔顺飘逸的短发很自然的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脸。被那件淡红色的羽绒衣包裹着的身躯显得弱不禁风。

移开视线的时候,我们已到达五楼。门缓缓打开,我们彼此并未停留,她向左去自习室,我向右去文学馆。与她擦肩而过时,我闻到了从她发梢里散发出的香味。淡淡的,悠悠的,像是春天的气息,有些模糊却足以令人迷醉。在文学馆里,我捧着那本厚厚的《追忆似水年华》却无法把心从电梯里收回。她的脸庞填满了我心头的所有空间,她的气息弥漫在我的意志里,经久不灭,使我艰于呼吸。她是美丽动人的,但又是冷漠的,为何我只见了她一面就如此痴迷?难道她就是我的100%女孩吗?她那时离我只有十厘米,如果我有勇气,也许可以和她说几句话,但是我没有。

如果不是她,二十岁的我该继续过着与世无争的校园生活。我不喜欢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因此我辞去了学生会和文学社里的一切职务。我认为自己是个有计划的人,关于未来没有太多复杂的设想,只设计出了两条道路让自己去选:一是毕业后去一家比较正规的杂志社或出版社工作,二是考古典文学的研究生,毕业后去教书。

那时的生活真是逍遥自在啊。天晴时喜欢穿母亲缝的那双轻巧而又舒适的“千层底”,平日夹着两本书往返于教室宿舍和图书馆之间,从不停留。有时候喜欢一个人伫立在校园的某个角落,吹柔柔的风,看蓝蓝的天。喜欢在嘈杂的地方构思自己的小说或诗歌。喜欢在文学馆里那个靠窗的座位上静静地看书,看累了的时候,就看着窗外的风把梧桐树叶吹落。阳光泄在窗玻璃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但在二十岁生日那天,我遇上了她。我本来静如止水的心就这样被偶然的邂逅搅得泛起阵阵涟漪,她打乱了我的生活规律。她是谁?我的另一半生命吗?

后来,我因为她而喜欢去自习室。我会选择一个离她不远的座位坐下来看书或写作。我渐渐发现,看着她的时候,我的灵感就会来。但是每次我看到她的时候,她都在看书,她从来没有抬起头来看过我。

后来我知道了她是广告专业的学生,名字叫静。她是优秀的。是他们整个广告专业的灵魂人物,考试时总是遥遥领先,领先第二名很多,而且她设计的作品也常常被放到教学楼大厅里的宣传板上展览。

优秀的女生必定孤独,她也不例外。我看到她每次来的时候都是一个人。

我猜她学的外语是日语,因为双周日的早晨她总是在读日语。但是她却有一个很好听的英文名:JANE。这个我是从她的笔记本上知道的。

那天中午,她离开自习室时忘了把她的笔记本放进包里,我当然替她收了起来,准备等她下午再来的时候还给她。当我翻开那个带着淡淡清香的笔记本时,我就知道了她的英文名,但更重要的是我看到了扉页里的那一首诗:

他们彼此深信/是瞬间进发的热情让他们相遇/这样的确定是美丽的/但变幻无常更为美丽/他们未曾谋面/所以他们确定彼此并无任何瓜葛/但是常听到自街道、楼梯、大堂传来的话语/他们或许已擦肩而过一百万次了吧/我很想问他们是否记得/在旋转门面对面的一刹那/或是在人群中喃喃道出的“对不起”/或是在电话的那一端道出的“打错了”/但是我早已知道答案/是的,他们并不记得/他们会很压抑/原来缘分已戏弄他们多年/时机尚未成熟变成他们的命运/缘分将他们推进,驱离/距离阻挡他们的去路/忍住笑声/然后,闪到一旁

看完时,我看见窗外的梧桐叶大片大片的飘落,而自习室的每一个人都不无惊奇地将目光聚到同一个地方,一个二十岁的大男人正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捧着一个蓝色笔记本失声痛哭。

后来我知道这首诗曾在《向左走向右走》里被女主人公多次诵读。我不知道我那天为何那样激动,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放声大哭,或许是以前将自己的感情压抑得太久太深了,终于止不住要爆发。

可是我是个喜欢顺其自然的人,我不愿也不敢胡乱揣测。如果她真的也爱我,我想,她一定会告诉我。

但是我们见面时什么都没有说,我把那个蓝色的笔记本还给她时,她沉默着接过去。没有任何言语。我鼓起勇气再一次看清了她苍白而冷峻的脸。然后默默地转身离开。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梧桐树叶飘落的声音,那时我才明白,原来世上真有最熟悉的陌生人。

那次以后我们再没有见过面,但是我仍然在等待,等待着我的100%女孩说爱我。

有些人是注定要相遇的。比如我和他。

那天是10月10日,我永远都记得。

当他随着电梯门的缓缓开启而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就知道他是我的100%男孩。黑色的外套,蓝色的牛仔裤,简短的头发,一张冷峻的脸透出一丝英气,眼神执着而又充满了锐气,具有极强的穿透力。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犹豫。我悄悄低下了头,到五楼后,我们都没有停留,他向右去文学馆,我向左去自习室。与他擦身而过,我似乎感觉到了他身上透出来的坚强而自信的男子气息。

在自习室,我捧着那本日语词典毫无目的地胡乱翻着,思维却还定格在电梯里和他四目相碰的那一瞬间。他那时离我只有十厘米,如果我有勇气,我还可以把我抄下来的那首诗给他看。我敢说一定能感动他,但是我没有。他是谁?那么值得我关注?难道是我生命的另一半吗?

其实我早就认识他,自从在那本杂志上看到他的那篇小说《三月的黄昏》以后,我就开始注意他了。当时看完那篇小说,一向冷酷的我感动得痛哭流涕。后来听说那篇小说的作者——“沙漠里的泉水”就是我们学校中文系的那个才子。再后来我的一位中文系的老乡在那次“广告VS中文”的辩论赛上指着反方一辩说他就是“沙漠里的泉水”。我当时大吃一惊,因为他与我的想象完全不同,眉清目秀而且谈吐间透出一股儒雅不凡的气度,夸张一点的话还可以用上这样一个词:英气逼人。

自从那次在电梯里邂逅他以后,我更加注意他了。

他是孤独的。我常常看着他独自一人夹着一本书伫立在校园的某个角落,专注的望着天空。他在想什么?在构思小说吗?或者他和我一样,在回忆我们那天相遇的情形?

孤独的男生必定优秀。他的每一篇小说都能引起很多人的讨论,他写的诗歌常常有人在校园里诵读——

令我高兴的是,自从我们那次邂逅以后,他也常常到自习室来,而且每次都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看书累了,我抬头看看他,看他那倔强的头发,我就有了精神。可是,每次我看他的时候,他都没有看我。

他总是低着头在写字。

那一天,我再次看到他坐在靠窗的那个座位上。我想我不能再错过这次机会了。我停留在这所学校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报考了北方一所重点大学的新闻专业的研究生。复试通知已经来了,再过两个月我就要走了。

后来我想了一个办法:我故意把那个漂亮的蓝色笔记本“忘记”带走,让他帮我收好然后还给我。笔记本里有我的名字和电话号码。更重要的是还有那一首诗,那是一首很感人的诗,是波兰女作家辛波丝卡写的,《向左走向右走》里的女主人公多次诵读这首诗,我想这首诗一定能感动他。如果他也把我看成是他生命的另一半,他一定会在还笔记本时对我说些什么吧。

但是见面时彼此都没有任何语言,他把那个笔记本还给我以后,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便转身离开。但是这一次他的眼神已经没有了初次见面时的执着和锐气,有一些飘移不定。我希望他写了一封信或是一首诗夹在了我的笔记本里,但我将笔记本翻遍了也没有发现他的字迹。看着他就那样的转身匆匆离去,空气中仿佛回荡着我心脏落地的声音。我明白了,原来我们只是这世上的一对最熟悉的陌生人而已。

还有一个月我就要离开这所学校了。离开我熟悉的图书馆,自习室,离开那窗外的梧桐树,离开那狭窄的电梯,离开他。但是我仍然在等待,等待着我的100%男孩,等待着我生命的另一半说爱我。

他们

图书馆的旁边有两棵高大而寂寞的梧桐树。它们的距离是那样的近,以至于它们的根都连在了一起。所以它们只能靠共有的一片泥土而活着。如果其中的一棵被阳光杀伤,另一棵就会为它遮挡太阳。因为它们彼此都明白,如果对方被阳光杀死,自己就失去了一半的生命,因此它们互相爱护。

他们就像那两棵寂寞的梧桐树,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是自己生命的另一半,却不懂得自己是对方生命的另一半。所以他们一个向左走,另一个却向右走,背向而行,再也无法相遇。但他们都还在等待着对方说爱自己。

但是他们至今都还没有等到。

也许永远都等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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